A History Of Interior Design 室内软装设计历史变迁(基督教早期、拜占庭、罗曼式公共建筑上)

公元400年左右起,罗马帝国走向衰弱,分裂为东西两部分,东部以伊斯坦布尔为首都(我们在罗马篇上提到过君士坦丁一世,正是此人在罗马统一时期迁都君士坦丁堡),又称拜占庭。相关的历史这里就不衍生开了,总而言之西罗马帝国不久后便灭亡了,而东罗马帝国在君士坦丁一世迁都后改信基督教,其帝国之后持续了有1000年之久。

前几章的标题我们一般都是基于地域、种族的,不少读者可能对本章的标题——“基督教早期、拜占庭、罗曼式”十分疑惑,“基督教早期”显然是从宗教历史来定义时间范围,“拜占庭”是东罗马王朝的称谓,罗曼式则是一种建筑装饰类型,我解释字面意思后似乎让这三者并列显得有些唐突。实际上这里是为了考虑到标题太长而有所缩略了,“基督教早期”(Paleochristian)完整来说应该是基督教被定为罗马国教早期将罗马巴西利卡的建筑形式用于教堂的那一时期(维基百科定义为公元265-525年,详细可参考之前那个括号中的链接);“拜占庭”完整来说应该是君士坦丁一世迁都君士坦丁堡后,教堂的布局从十字架型开始衍生出别的造型,柱式不再照搬希腊罗马时代的多立克、艾欧尼亚、科林斯,而是基于它们加入大量植物蔓藤雕刻,内饰开始出现带有“拜占庭”风味的彩色马赛克人物、神话场景壁画(维基百科定义为公元500-1453年拜占庭帝国灭亡);“罗曼式”完整来说应该是西欧在西罗马帝国灭亡后,希腊罗马时期的建筑装饰技术消亡的这段时间蛮族通过罗马遗迹、拜占庭建筑融合本地特色建造的建筑(维基百科定义为公元500-1000年左右)。我们可以看出“拜占庭”和“罗曼式”之间的时间是同步的,但是这一时期东西两地的建筑装饰有很大的不同,西方原本是荒蛮的但是在经过几次中世纪复兴后衍生出了哥特式建筑、装饰、艺术,后来进一步走上文艺复兴,而东方拜占庭逐渐没落直至灭亡。

由于“拜占庭”和“罗曼式”处于同一时间线且“罗曼式”建筑装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学习融合“拜占庭”,因此我们本章的学习总结会穿插这二者,我将试图拆解建筑中的各个构件,解析他们的渊源与这一时期的演化。本章涉及的交叉内容十分之多,因此我打算把它分为上下两篇。

教堂的布局

早期基督教是被罗马人所禁止的,其教众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宗教仪式,因此教众一般会偷偷的在墓地等被遗弃、不瞩目的场所集会。在君士坦丁一世确认基督教的国教地位后,为满足大型集会、宗教仪式等需求,教众将目光投向了巴西利卡(basilica)——罗马人的市政厅,我们在罗马篇种重点介绍过巴西利卡,这种建筑内部设有半圆形小室供行政长官颁布命令,内部宽敞可以容纳许多市民收听,对于基督教而言就把这个半圆形小室顺延成了祭坛、布道的讲坛,其前方的空地则是中殿。

Basilica of Maxentius and Constantine这个我们在罗马篇上中提到过,建于公元300年左右,罗马迁都前夕,我们从平面图看到有两个半圆形小室,这一时期巴西利卡的功能仍是市政厅

作为基督教教堂的巴西利卡,其典型的平面布局如图

我们对教堂的印象大多会浮现什么拉斐尔的玛丽亚圣母、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许多教堂里面有大师的传世之作,虽然这些大都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事情了,不过万事总有开端,显然基督教从地下活动到利用巴西利卡作为集会地,他们的狂热不会允许他们仅仅满足于现有的、基于古罗马多神教而诞生的建筑形式与装饰。在罗马立基督教为国教后,建筑师迅速调整了巴西利卡的布局,将其整体平面形状改为十字架型(Cruciform),我们都知道十字架是基督教的象征,实际上这个印记的流行起源于公元430年左右,时间点上几乎和十字架型巴西利卡的诞生是一致的。我们顺着上图来看下室内的区块划分,1为半圆小室(apse)上文提到过这个位置大多设置神像,牧师在此向教众传教、布道、举行宗教仪式;2为十字型翼部(transept),我特意找了两个平面图意在给各位阐明十字型翼部的相对位置是不同的,并非紧紧贴住半圆小室,下图展示了十字型翼部的实拍效果,我们可以看到彩色玻璃窗花、带神像的壁龛,这应该是借鉴了罗马神庙的多壁龛神像; 3为中殿(nave),教众集会聚集于此处;4为过道(aisle),它被柱廊与中殿分割开,位于中殿两侧,一般的教堂设置两排过道,大一点的则再用柱廊分割,形成四条过道;5为前厅(narthex),它是教堂的入口,早期供没有资格进入教堂的非资深受众在此听讲布道,当今没有了这个传统。

读者可能会觉得奇怪正厅(atrium)是我们在罗马篇下的民宅中提到的概念,怎么这会儿跑到教堂里来了,况且在它之前有前厅。我们看到上面两个平面图大体相似,但是下面那副并没有6和7,6所代表的atrium是早期基督教教堂才有的,它实际上是一个列柱中庭(peristyle),显然这是古希腊罗马的印记,在去希腊罗马化的后期发展中,这个atrium和在它之前的大门(gate)就一并被略去了。

十字型翼部(transept)

侧视图模型更直观理解早期基督教教堂的布局

教堂的地面装饰与细木镶嵌工艺的渊源

介绍完布局后我们来看看室内的装饰。首先是地面,我们在罗马篇上末尾的教堂中看到了类似浴场、万神庙里出现的几何形大理石花砖,在其他一些早期的基督教堂中还有希腊化时代的地面彩色马赛克,似乎我国古代长久以来没有对地面装饰有相关概念,这点我希望在后期对中国传统建筑装饰的学习研究中能被打脸有惊喜。关于这种马赛克镶嵌我们最早在希腊篇下民用建筑中提到过,当时着重于介绍其图案形式,对其材质构成并没有怎么描述,从之前介绍的图中我们可以很清楚看出其构成为鹅卵石,到了万神庙和罗马浴场呢则是大理石了,其做法是将不同颜色的碎石比如鹅卵石、切割成碎块的大理石按照设计的图案拼贴起来,在古罗马这种工艺被称为Opus sectile(碎块形工艺,砌石工艺。这个是词典的翻译,我也不知道中文术语是怎么叫的)。实际上这种工艺用于拼贴的碎石并不局限于大理石和鹅卵石,也有用到玻璃(玻璃在古代是十分昂贵的宝石)与珍珠。多样材质对地面、墙面的砌石工艺被西方世界在后期运用于家具面板上,由此诞生了一种工艺被叫做细木镶嵌(Intarsia)。至此,我们再次见证了千年以来古建筑上的工艺被流传至今运用到现代家居装饰上的例子。关于地面马赛克的图案样式,我们会在后文介绍拜占庭、罗曼式建筑时进一步展示。

直接从罗马篇上搬运Santa Sabina的室内照片

Church of the Nativity的地面彩色马赛克,从配色还是海浪、回纹、绕绳纹样都有浓厚的古希腊遗风。

Santa maria in cosmedin,罗马风味配色的几何形大理石拼贴马赛克

伊斯坦布尔圣索菲亚大教堂(Hagia Sophia)中保留的几何形大理石马赛克,伊斯坦布尔即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亚大教堂原为基督教教堂,后改为清真寺,关于它后文会有详解

San Miniato al Monte的地面马赛克,这看起来有摩洛哥图案的风味。

其中一块的局部惊人的展示了黄道十二宫的抽象形象,我们有理由推测圣斗士星矢系列十二宫的设计可能参考了此地面马赛克。

建于公元2世纪左右的Hadrian's Villa中发现的彩色大理石马赛克,通过这张图各位可以理解前文中反复提到的彩色大理石,让我们走出大理石为白色、米色的误区;另一方面我们可以清晰的观察拼贴的痕迹、立体感,认识到这并不是整块石板的彩绘。

普通大众看到类似的家具会以为桌子表面是彩绘,实际上这是不同颜色、材质的木材通过细目镶嵌工艺拼贴而成所产生的效果。

墙面装饰——标志性中世纪人物绘画与希腊化时代的割裂

地面之上是墙面和立柱,在罗马篇上中我们了解到万神庙、浴场、巴西利卡的墙面都有彩绘(这里就不再搬运图片了,各位忘了的话或者第一次看本文去链接回看),为大面积的色块以及饰带图案构成,这些图案则和地面马赛克的图案相类似都是简单的几何图形。在基督教教堂中这点也是得以延续的,这和我们想象中的神话场景或者白墙大相径庭。现今保存的一些千年前的基督教堂为白墙或者砖色,大多是因为颜料褪色导致的。

公元547年完工的拜占庭式教堂Basilica of San Vitale位于意大利拉文纳是当时拜占庭帝国最西面的领土,忽略穹顶上的彩绘仅看一层与二层,我们观察到其墙面有斑驳褪色的彩绘,立柱显然使用了大理石。照片上部的拱顶一圈带有耶稣和其12门徒的马赛克彩绘。

建于公元792年的Palatine Chapel其布局、内饰可以说和Basilica of San Vitale一模一样(忽略San Vitale的穹顶壁画,那个明显是巴洛克时期的彩绘),这座教堂彩绘保存情况良好,我们可以观察到各个拱顶上有类似古罗马时期镶板的彩绘图案,墙面上由大面积色块覆盖配以古罗马风格的大型几何图案饰带

在古罗马传统彩绘基础之上,基督教堂开启了人物场景、圣像彩绘的大门。在Basilica of San Vitale的拱顶上我们看到传统的镶板彩绘里填充了带有光辉的圣徒头像,那是基督和其12门徒。除了宗教形象,在墙面上还出现了查士丁尼一世及其下属,他的皇后和仆从等诸多其他的马赛克壁画,这多少反应了当时皇权与神权的关系。其绘画形象相较于古希腊罗马时期而言变得单薄、“纸片人”化,这是中世纪与早期希腊化时代艺术分割的标志,后世的人们说起中世纪黑暗、无序、野蛮恐怕不能归结于连年的蛮族入侵和与阿拉伯、波斯人的争斗,绘画、装饰、建筑这些保存至今的直观印象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种画风“幼稚”、“呆板”、“土气”。不过拜占庭及东罗马帝国在墙面大量采用人物场景、圣像的做法被后来文艺复兴时期所延续,这些“幼稚”的“纸片人”是之后诸如《创世纪》这样巨作的前身,从这个角度来看艺术尝试是十分重要的,在后续时代技术的提升可以使原本看起来不怎么出彩的装饰手法变得极富魅力。

拜占庭时期(公元500年)的墙面人物彩绘马赛克在我看来不如公元前400年希腊民宅中的地面人物彩绘马赛克

东罗马皇帝查士丁尼一世及其随从马赛克壁画

在古罗马的大面积色块、几何图案彩绘壁画的基础上,拜占庭加入了人物场景、圣像

宗教场景的马赛克彩绘

著名的《维纳斯的诞生》,其构图、场景、故事是不是和上图有点点相似呢?

高窗与进光效果以及圆形中殿布局的秘密

我们介绍一下上文提到的Basilica of San Vitale,这似乎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从上图看好像式一个圆形的结构,并非前文提到的十字架形。我们看一下其平面布置图,其主体是八角形,中殿为圆形,其过道被7个拱顶与通往半圆小室的通道分割,与主体一样呈现八角形,前厅与其中两个拱门的分割线对称却没有在我们感官觉得更为合适的半圆小室与中殿构成的分割线上对称。总的而言这个布局我们并不陌生,大致应该是来源于万神庙的设计。我们知道万神庙中殿并没有窗户,整个建筑只有穹顶上的那个开口透光,而在San Vitale中,我们可以观察到上图屋顶与二层的中间围绕中殿有设置高窗(clerestory),高窗或者说百度百科上所称术语为高侧窗我们在前文的教堂透视图模型中看到了这一构建,我这里之所说高窗因为显然在图例中有设于正面的也有设于侧面的,叫高侧窗的话会给大家带来误解以为这些窗都在两翼,更别说上图的案例这些高窗围绕整个中殿一圈,又何谈“侧”呢?关于高窗。顾名思义它所处的位置看起来很高,其定义为远高于水平视线的窗户,在教堂中设置高窗一方面是为了通风,另一方面则是高窗产生的进光效果为教堂营造出神圣的感觉,这也可以顺带解释为什么将中殿布局设为圆形而在其上设置环绕式高窗了——这样进光仿佛聚光灯聚焦于中殿,可以给受众“沐浴圣辉”的宗教神圣氛围。

Basilica of San Vitale平面图

对照透视图模型更容易理解

从高窗进光到中殿,给信徒营造“神圣”宗教氛围

历经千年的反复雕琢,无视时间记录艺术历史的建筑

上文中与Basilica of San Vitale相仿的Palatine Chapel,其最初为教堂和皇宫复合体(Palace of Aachen),为西方著名的查理曼大帝(此君励精图治开创了加洛林文艺复兴,将那时处于东方的罗马正统希腊化时代的文明传递到欧洲)的住所,我们注意到Palatine Chapel建于San Vitale约250年后,这是什么概念呢?在当今上海许多不到100年历史的殖民时期西方列强遗留下来的建筑被市政府贴标“历史优秀建筑”,想必查理曼大帝穿越到如今的上海会直呼内行,毕竟此君不仅仅是贴个标而是身体力行将外来建筑的样式修建为自己的皇宫,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实际上是一种文化皈依,对于蛮族、小国这是别无选择的,不然他们就会在历史潮流中被淘汰,但是对于我们中华民族这样有悠久历史文化的大国而言吸收融合其他文化使我们焕发新生才是正解,就好像现在经常提到的“光刻机”、“芯片”卡脖子,我们作为大国会有这种忧患、自强、独立意识是长期历史地位的自尊体现,建筑装饰方面我们当然不应该落后。

从下面的插画来看,整个建筑高度碉堡化、狭长的半圆拱窗户是明显的罗曼式建筑特征,罗曼式建筑厚重的墙体以及高耸的围墙是为了防御外敌入侵,这种建筑样式反应了当时战乱的频繁。

前文提过atrium是早期基督教教堂所保留的古罗马元素

单单看教堂部分,其平面和San Vitale基本一致,只不过在立面上考虑到防御作用,整体建筑更为高大,墙体也更厚实。这里我发现个有趣的设计——这一时期拜占庭和东罗马的教堂都出现了螺旋楼梯做外置塔楼,这样的设计在San Vitale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在Palatine Chapel它不仅通往教堂还串联了查理曼大帝的王宫,中间超长的走廊足有百米之余,可能是皇帝为了清净以及彰显其住所规模。

剖面图介绍了教堂的一些细节,这里不展开了

今天的Palace of Aachen已经面目全非了,原本的建筑群只剩下Palatine Chapel,准确来说应该叫亚琛大教堂(Aachen Cathedral),chapel、church、cathedral这些都叫教堂读者可能不清楚有什么区别,cathedral在翻译中被叫做大教堂其实是容易引起误解的,实际上cathedral指的是大主教居住的教堂(我们在罗马篇了解过Aula Palatina曾经有部分区域被改建画作主教的住所),因此cathedral带有居住区。我们从多个角度来看下当今的亚琛大教堂,顺带一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称其为“德国建筑和艺术历史的第一象征”。

如今的Palatine Chapel,准确来说应该叫亚琛大教堂(Aachen Cathedral)

外立面的装饰以及建筑构建是带有浓厚的哥特式色彩,哥特式会在后续篇章中详解,故这里不做展开。

从上面两张图上我们依稀可见Palatine Chapel外墙由碎石构成,罗曼式建筑的一大显著特征是其墙面砖石构成较为粗糙,不像希腊罗马时期一些公共建筑使用精心切割排列整齐的砖块(ashler masonry)。其穹顶与二层连接处一圈紧密挨着的盲拱(blind arcade)被称作“伦巴第带”(lombard band)与拱形的窗户形成“虚和实”、“大和小”的装饰层次关系,伦巴第带式罗曼式的另一特征,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体现了罗曼式建筑缺乏雕刻、雕塑装饰,我们不难联想罗马人会将大型神像置于一些盲拱门内,或者这圈盲拱会用环形带雕刻的饰带(frieze)装饰。

一些质朴的雕塑在罗曼式后期建筑上被发现,其艺术效果显然和希腊罗马时期有云泥之别

从鸟瞰图依稀可以看出原来Palatine Chapel的轮廓

关于这座建筑的改建历史年代表由于篇幅太长,读者有兴趣的话点击历史年代表链接可以去维基百科看看。我想让读者思考下,我国古代有没有什么闻名遐迩的建筑穿越千年的历史经过反复改建融合了多个历史时期新的艺术装饰元素的案例?我对于中国传统建筑的研究还没开始,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想不出一个例子来,希望有读者能找到例子来打我脸。我是这么理解“德国建筑和艺术历史的第一象征”的,这座建筑随着德国民族的发展至今伴随着其民族的艺术、装饰、工程技术的演进一同成长,至今屹立在德国的土地上,它见证了历史的变迁,德国人的生生不息。显然这样的解读使得它上升到了一种精神象征上,并且是具有无视时间(timeless)特性的,相较而言为何我国的居家装饰、建筑艺术没有经典流传一说,在于它们是断层的,并没有在历史长河中随着我们民族的成长延续,烙下各个时期艺术、装饰、工程技术的演进,至多是各自在一段时间内代表一段历史,我国作为强调家文化、民族团结、历史悠久的泱泱大国,没有这样的建筑在面子上是很挂不住的,希望各位建筑、艺术、工程师们能够知耻而后勇,打造“中国建筑和艺术历史的第1、2、3、4、5……象征”。

亚琛大教堂历史年代表部分截取

扶壁作为支撑结构也能玩出花活来

回看San Vitale的外墙,砖面整齐排列有序,精致的细节在250年后对于西方的蛮族而言可能还是有技术方面的困难

从外看San Vitale,我们能看到清晰的楔形砖石拱——在罗马篇下中这一装饰特征我们曾详解过,这里就不展开了。我们注意到下图中两个支撑物一般的墙体,它叫做扶壁(buttress)是用于加固墙体起到支撑作用的,令人遗憾的是我国建筑中没有扶壁这一概念,而在当代也没有看到会玩的建筑师做出中国元素的扶壁。San Vitale的扶壁是一面斜切的墙体镂空出半个大拱顶和一个小拱顶,如果我们单看前面半个大拱顶,将其在垂直方向挤出,实际上就构成了巴西利卡式教堂的过道!这里为方便读者我把上文贴过的十字架型教堂的透视模型图再贴一遍,各位注意图示中标的side aisles也就是中殿两侧的过道,其高度是低于中殿的,这部分的屋顶正好构成一个坡度其位置大小关系从截面来看与San Vitale使用的扶壁是一样的。相关资料也表明扶壁的构想起源于低于中殿的半拱顶过道,而通过拉伸以及两个拱顶的变化,后期哥特式建筑孕育出了带有各种装饰的飞扶壁(flying buttress)。

我们看一下形态各异的扶壁,扶壁的样式设计我觉得是很能体现设计师对美的追求。

在高速公路上我们有时会看到类似图中的这种带拱形的、墙体趴开的墙面其上方为桥梁,这里的趴开设计即为加强墙体的支撑作用。

最简单的扶壁如图所示,看起来有些丑陋呆板

飞扶壁一些读者应该不陌生,这是哥特式教堂的特征之一,图为著名的巴黎圣母院一角

城会玩?墨西哥Saint Rose of Viterbo Church的扶壁,同一建筑结构只要有创想可以做出各种各样令人眼前一亮的新样式来。

细节对比同一时期建造的教堂,屋顶瓦与屋顶板

San Vitale的外观以及布局设计不仅影响了250年后的查理曼大帝,在它动工(公元527年于拜占庭帝国的最西边城市意大利拉文纳)的同时,君士坦丁堡于532年开始建造Church of Saints Sergius and Bacchus,它的另一个称谓是Little Hagia Sophia(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称呼为Hagia Sophia),显而易见可以视其为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前身。 从平面图到外观立面,我们都可以察觉Little Hagia Sophia与Basilica of San Vitale的相似之处。唯一较大的差异在屋顶,San Vitale的屋顶瓦(roof tile)用的是古罗马传统的筒瓦与板瓦(imbrex and tegula)。

实际上我国古代建筑的屋顶构造大多也是筒瓦与板瓦,Little Hagia Sophia的屋顶看起来并非由瓦片构成,至少我们印象里的瓦片没有那么大块的,这里我们要介绍一个概念屋顶板(roof shingle,与roof tile屋顶瓦相对,其实这两个中文叫法都是我编的,在百度百科上屋顶瓦被叫做屋面瓦但与之相对的屋面板经过百度图片查验我发现与英文的roof shingle有较大差异,因此我们两个概念的中文都自定义了)。首先我们来看看屋顶板,部分读者可能对它们并不陌生,在“浪漫”的法国,许许多多的学院派建筑的孟莎式屋顶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用的都是屋顶板。屋顶板相较于屋顶瓦,其拼接更整齐、间隙小,对我而言我觉得美观程度上要胜过屋顶瓦,这里暂且不去考究屋顶板从何起源,但发展至今其材料形式非常的多元化了,有木板、金属板、复合材料、塑料板、沥青板等等,颜色也是多种多样,我们可以在youtube上看到许许多多对比屋顶板材料的介绍以及铺设屋顶板的教程,在外国有不少售卖屋顶板的专业公司,与之相对的是我国这一块几乎处于真空,屋顶的样式、材质、形状可以说相当于人的脸面,可以推断屋顶瓦、屋顶板的单调是我国建筑装饰打不开局面的重要原因之一。最后填坑,Little Hagia Sophia以及Hagia Sophia的屋顶内壁为砖混合灰浆,外面铺的铅板,至于为什么使用铅板我没有进一步查阅资料。顺带一提的是,前文着重介绍的亚琛大教堂如今也是铅板铺设的屋顶板,不过这是在19世纪改建后的变化,我没有查阅Little Hagia Sophia以及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改建历史,有理由推断它们的铅板屋顶板也是后期改建的。

仔细看窗框,又是楔形砖石拱,一样的格子窗框不过一个黑色一个白色。

放大细节,檐口的样式是一模一样的

屋顶板在谷歌的图片结果

法国现今奥斯曼大道两旁的孟莎式屋顶建筑

在海外网站有大量关于屋顶瓦、屋顶板的知识

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屋顶板为铅板(lead sheet)

立柱伴随伊斯兰艺术焕发新生,从圣索菲亚大教堂看东西方艺术交融

本来打算在同一节介绍基督教教堂墙面和立柱装饰的,结果衍生拓展了巨大的篇幅,现在回到立柱。早期教堂沿用了希腊罗马的三种柱式——多立克、艾欧尼亚、科林斯。在罗马迁都君士坦丁堡后装饰、绘画开始“中世纪化”,其立柱装饰也发生了变化。如下图所示,我们看到魔改的科林斯与艾欧尼亚柱式,拜占庭的建筑、艺术工匠似乎对密集排列情有独钟(这点从他们的人物场景马赛克壁画也可以看出,几乎每个场景的人物都将画幅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植物藤曼交织好似织毛衣一般紧密,在我看来缺乏灵性、厚重而呆板。

圣索菲亚大教堂中的立柱

Little Hagia Sophia的立柱细节,密集恐惧症患者可能会有所不适,柱上楣的几个方格雕刻的图案和我国早期铜镜背面的雕刻相似。Little Hagia Sophia原为教堂后改清真寺,其墙面在土耳其人入侵后全部重新粉灰过,完全消除了当时的装饰。关于土耳其和伊斯兰建筑会在后期的章节中介绍。

你以为我要把“拜占庭风”的立柱贬得一无是处了?咱们先来看看土耳其人将其转化为清真寺后的样子。插图1为1847年前清真寺的样貌,下面一系列绘画般的插图皆来自于Louis Haghe的多色石板印刷画(chromolithograpy),这里岔开下话题说说工艺技术的发展,我们都知道印刷术是我们中华文化的四大发明之一,但是自宋朝之后印刷术的拓展就几乎被西方世界垄断了,我认为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民族懒惰、愚笨缺乏创新精神,而是高度集权体制导致了“上层社会”需求的单一化,西方世界战乱纷争多股势力割据造成了多元“上层社会”从而产生多元的需求,因此在各个领域都有各种各样的“癖好”刺激推动技术、工艺。比如1847年,当时的土耳其苏丹邀请瑞士建筑家Gaspare and Giuseppe Fossati兄弟来翻修圣索菲亚大教堂,兄弟二人对清真寺前身的教堂彩绘马赛克做了绘制记录,我想这不是出于纯粹的兴趣爱好和宗教虔诚,必然是有相关“癖好”的“上层社会”赞助,以及Louis Haghe将刚刚诞生的多色石板印刷画应用于记录圣索菲亚大教堂的修复前后样貌,我们可以推测他判断这些画将会有相当大的市场,因此花费功夫绘制了这一系列(多色石板印刷画对每个颜色都需要制版经过多次油印才能成型,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点链接浏览制作过程)。

插图1.Gaspare and Giuseppe Fossati兄弟翻修前的清真寺样貌

印刷相关的科技树,后期的相关发明几乎都来自西方世界

回到我们的话题,来看看修复后的清真寺。我们知道网上有不少媚日、亲美、歌颂欧洲文明的,但几乎从来没听说过有崇拜伊斯兰、阿拉伯、土耳其的。日本人在历史上杀我们那么多同胞,但中国依旧有很多喜欢日本的说到底是因为熟悉对方的文化,并且喜欢他们的文化,国内的动漫爱好者群体数量远远超过其他任何别的爱好者团体,耳濡目染、日久生情甚至是可以抛弃民族仇恨、颠倒是非的。我们看到如今的中东伊斯兰世界饱经战火,千疮百孔,没有先进的科技、文艺从这里流出,因此愚昧、落后的印象会先入为主,从而导致了反感,这点和当今一些西方发达国家看我们是一样的。我在欣赏了这个系列的石板印刷画后,不由得对伊斯兰文明产生了兴趣和敬仰,特别是了解到它深受我们中华文化的艺术影响,便更有了一丝好感(英雄惜英雄的感觉??)。西方世界的历史自媒体及相关研究着重于讲解清真寺前身作为拜占庭东正基督教堂时的马赛克彩绘上,而在中文以及英文网站都鲜有对当下圣索菲亚大教堂上的阿拉伯书法,伊斯兰艺术抽象图案做深入介绍的。我会在后续章节尽量为各位详解伊斯兰的建筑装饰,本章的重点则放在东西方建筑装饰艺术的融合上。

插图2.经过ps调整色阶、饱和度的Louis Haghe的圣索菲亚大教堂石板印刷画系列之一,我想大部分人看到这些拱顶都不会吝惜诸如金碧辉煌之类的赞美之词.

上面这副画给我的印象是盛大、隆重、华丽、智慧、温馨、圣洁,作为一个生产装饰画框的人Louis Haghe的圣索菲亚大教堂系列画让我想起拉斐尔的《雅典学院》,与之相比我觉得《雅典学院》过于戏剧化的形象有点矫揉造作,而这个系列中的人物和建筑、装饰、环境浑然天成,将我之前所述的那些美好化作精神氛围弥漫在整个空间中。清真寺不仅仅时宗教仪式的圣地,在穆斯林世界,它也是家庭、朋友社交、聚会、表达政治议题、学习、商贸的重要场所。穆斯林的神学艺术中没有人物具象,因此我们在任何一个清真寺都不会看到有属于伊斯兰艺术的神像、人物彩绘,这点和早期佛教的“无形无相”是一致的。我们从系列彩画中看到墙面上斑驳的巨大色块,这些是拜占庭东正教时期所沿用至今的彩色大理石贴面,根据之前的介绍我们很清楚这是古罗马对希腊化崇拜的传统装饰。鲜明的绿色立柱犹如翡翠一般好像孕育着生命的能量,如今不少人会带有贬义、偏见的称呼伊斯兰相关文化为“绿绿”,相信如果有大量的装饰、绘画呈现这般的伊斯兰绿,不少人都会被打脸折服,在伊斯兰经典《可兰经》中绿色被与天国联系起来,这也是为什么阿拉伯国家偏爱绿色的原因。翻修的清真寺在其大理石地面上铺设了地毯,方便穆斯林在这里交谈时能席地而坐,波斯地毯闻名世界,想必和伊斯兰艺术不无联系,一块块巨大的地毯在整个大殿中划分出一个个小小天地,不仅使得布满大理石的建筑不那么冰冷也拉近了人们之间的距离。

圆形徽章上的伊斯兰书法好像有生命力量的“言灵”

星星点点的吊灯准确的说应该叫Wheel chandelier(这个词没有中文翻译,叫轮盘吊灯也不太形象)通过超长的悬线从顶部错开高度的悬吊于中殿的上空,Wheel chandelier最早来源于罗曼式教堂,因此这是西方的家具、装饰元素。不过从形状上来看,这些吊灯犹如一个个盛开的花朵一样与穹顶上的各种花卉图案、柱头上的植物藤曼雕刻,穹隅、过道拱顶上以镶板形式单元化的小花构成了不同复杂度的植物花卉抽象图案层次,使处于寺内的信众仿佛置身于繁花遍地的天国世界。在这样丰富的装饰层次变化中,我们不再感到立柱上的植物藤曼雕刻过于密集繁复。

如今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过道实拍,注意墙面上的这些彩色图案都是贴面马赛克拼合而非彩绘,因此都具有一定立体感,相传早期清真寺的穹顶金黄色部分都是如石板印刷画中那样鎏金的,这个照片中似乎看不出鎏金的流光溢彩。

穹顶上环绕的高窗,以及支撑穹顶的拱顶上的高窗和中殿两翼的高窗将自然光从各个方向投射入寺内,通过大理石地面、墙面以及鎏金的天花板多层反射、折射营造出难以言喻的室内光效,“神圣感”爆棚

大理石纹路的流动性与植物花朵纹样一起营造出强烈的生命气息,这是伊斯兰艺术对古罗马遗产的意境结合,此时再看这些前文所述的柱头再无违和感

对比下石板印刷画中的过道与当今的照片实拍,土耳其人占领伊斯坦布尔后将原先的基督教马赛克彩绘粉灰覆盖了,后来有研究考古人员在权衡再三后恢复了部分被粉灰覆盖的东正教马赛克彩绘。其绘画风格我们在前文见识过,这里就不再放大展开复述,对拜占庭时期的宗教马赛克彩绘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点击链接阅览《Mosaics of Hagia Sophia》做深入了解。

最后我们感受下如今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中殿,感受一下墙面上的大理石贴面,穹顶上各种复杂度的花卉植物抽象图案、拜占庭风味的立柱。

如今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内景

可能大家都注意到穹隅上有个带蓝色“气场”的图案彩绘。它是基督教文化中的六翼天使马赛克彩绘,部分复原了其原型如下图(我觉得比较惊悚)。阿拉伯人忌讳人物具象,巧妙地用装饰雕刻遮蔽了原来令人惊悚的”天使“面部,使得整个图案像是一种异界的花绽开金色的花芯,在鎏金墙面的背景下显得熠熠生辉。

这个金色的雕刻会在伊斯兰篇介绍这里不展开

经过上面一番对圣索菲亚大教堂装饰细节的研究,我们感受到了伊斯兰世界通过自己对美的认识驾驭了西方遗留下来的建筑、装饰艺术,在其之上添砖加瓦使它以自身文化为主体焕发新生。就这方面来说,我感觉我们在近代是落后于伊斯兰世界的,我们的建筑装饰元素完全被西方主宰,我们自己的东西成了配角,甚至连配角都搭不上边,希望建筑、装饰、设计师能拿案例打我脸。

1.7补充原文中本来的蓝色清真寺被改为圣索菲亚大教堂,我原先以为蓝色清真寺为圣索菲亚大教堂被改造为清真寺后的称呼,这是个事实错误为豆瓣网友所指出,实际上蓝色清真寺紧挨着圣索菲亚大教堂,二者十分相似以至于像我这样不了解文化历史的人仅从外观来看会将它们混为一谈,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像我这样对建筑构建、布局设计陌生外行的人而言难以察觉细节变化,一些大的构建样式、材质成为了识别、区分建筑的主要依据,就蓝色清真寺和圣索菲亚大教堂来说它们的铅板材质屋顶板所覆盖的主体球形穹顶以及铅笔状带瞭望台的宣礼塔是我对它们的识别依据。这样看来我们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们谈到中国古建筑时大部分人想到的都是特定的白墙黑瓦房,我觉得这和我们的屋顶形状和材质样式单一、房屋楼层高度以及布局形状单一有关系。蓝色清真寺始建于公元1609年,这样说来读者们应该大概能推断蓝色清真寺的外观设计很大程度上参考、融合了圣索菲亚大教堂。我这里就不展开探讨蓝色清真寺了,相关内容会放在伊斯兰建筑篇中。

蓝色清真寺

圣索菲亚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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